夢土上作文

沒人能批判它的痴，起碼它能長眠於它的夢土上。

——題記

它只是一條長居於這偏僻溪流的小魚。是的，就是那種扎進魚堆便難以辨認的群居小魚。在外人看來，他們就像是密不可分的溫馨大家庭。一同穿過縱橫交錯的水草；一同分食水中的浮游生物；一同度過那年復一年的平庸日子。

他不是沒有過遠大的抱負，但當它懷著滿腔熱忱地演講著它的憧憬時，換來的卻是它們的冷眼嘲笑。

“你還是安守本分地跟著我們過日子吧！‘去岸上瞧瞧’？不要開玩笑了。”於是，它的夢想還未啟程，便已折翼。

又是平淡無奇的一天。略有不同的只是今日的天氣似乎沒有昨天來的好，大雨將至的沉抑使得他們不得不浮上水面，貪婪地大口呼吸。

水波的一起一伏間，它再一次看清了水外的世界——那是它的嚮往，儘管這個夢實在有點遙遠。它不願錯過任何一瞬：岸邊被風颳得亂晃的紫色野花，偶爾輕點於水面的蜻蜓，湧動於天際的片片烏雲……有別於它長期生活的環境的平淡無奇，眼前的目不暇接顯得如此絢爛奪目。

映入眼簾的一切在它的心中滋長蔓延，讓它的前進路徑不自覺地隨著心緒偏離、偏離。它對同伴的驚呼充耳不聞，對熟悉的水下世界視而不見，它留意的只是那岸上的景色。

現在，換氣，浮起，換氣，這短暫一瞬已滿足不了它的迫切了，它想要看到更多、更多。於是它開始嘗試著去躍出水面，為的只是能把眼前與它的夢境不契而合的美麗多留一瞬，哪怕只是半秒。

水面因大雨傾盆而不復平靜，不斷起伏躍起的水波把微小的它衝得只能順流而下。已經筋疲力盡的它凝聚最後一股兒勁，奮力一躍——它終於如願以償地到達了它夢寐以求的河岸上了！被雨沖刷得溼潤泥濘的泥土沾滿它的腮、尾鰭。然而，身軀微乎其微的起伏，鮮紅的兩腮不斷翕動，魚頜張張合合……一切無不預兆著它生命的即將終結。

天放晴了。它再也無法吸進對它來說如固體般凝重的空氣。隨著氣溫的不斷升高，它身上僅存的水分也被逐漸蒸發成水蒸氣，然後消失影蹤。

它的眼仍舊在定定的瀏覽著眼前如萬花筒般奇幻斑斕的一切：懸掛于山際的一道彩虹，銜著樹枝的烏燕，斷向下滴落水珠的樟葉，還有成群的螞蟻興高采烈地排著隊把它包圍，好像舉行一場盛大的慶典……

陽光從它身上攝取走了最後一滴水，那是它的眼淚。它在悲傷地哭泣嗎？不！那一滴渾圓的淚只是它此生留下的完美句號。沒人能評判它的痴，起碼它能長眠於它的夢土上，直至永遠。